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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《西游记》里的小妖怪如此好玩?

在动画《中国奇谭》中,“社畜”无名小妖让人深深共情,也让妖怪的形象得到了全新的诠释。而古往今来,谈到对妖魔的想象,总是绕不过《西游记》。

红孩儿、蜘蛛精、白骨精……《西游记》中的妖魔大多很有“个性”。在它们独特的形象背后,往往隐含着与宗教要素相关联的文化内涵。

在《“西游”新说十三讲》中,作者陈洪从道教术语出发,对《西游记》重新进行文本细读,分析西游故事与道教文化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,解答原著中让我们困惑的问题。为何孙悟空必须要“三打”白骨精,才能让整个故事成立?在下文中,我们得以从道教理论“三戏”、“三尸“与”九虫“中得到答案。

下文由出版社授权推送,小标题由编者所拟。

 由“三打白骨精”说到“九头虫”

陈洪|文
01.妖魔形象背后的文化母题

前面集中讲了牛魔王的“不同凡妖”。若沿着这条思路继续探索,我们会发现,《西游记》之所以能够厕身于“四大奇书”“六大名著”,原因之一便是书中这几十个妖魔大多写得相当不错。

这其实挺不容易做到。

因为写妖魔,一条便捷的路是简单化,脸谱化,统统写成青面獠牙,无恶不作。大多数魔怪小说正是这样做的。

而《西游记》的妖魔大多很“个性”,彼此间的“区分度”也是比较高的——这一点,同为神魔小说的《封神演义》《西洋记》就明显逊色了。

《西游记》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,表面的原因有两个:一是妖魔的“出身”各有不同,包括其动物“原形”带来的差异。如老鼠精“地涌夫人”的复杂洞穴,青狮精的巨口,白象精的长鼻,蝎子精的毒尾,蜘蛛精的蛛丝,等等,都成了设计、展开情节的基础要素。二是把人的情感、行为特征加到了妖魔的身上,如平顶山小妖的贪图小利,火云洞红孩儿的孝心亲情,木仙庵拂云叟等的雅兴,麒麟山赛太岁的痴情,豹头山黄狮精的公平交易,等等。这些都是读者喜闻乐见的,也是分析作品时很容易看出来的。《西游记》之红孩儿
不过,有一些更深层的原因,可能更值得关注一些。这就是妖魔形象所隐含的文化内涵,尤其是与宗教要素相关联的文化内涵。
如第二十七回,《尸魔三戏唐三藏》,也就是俗称的“三打白骨精”一节。这一节的篇幅只有多半回,比起狮驼国、小西天、六耳猕猴等动辄两三回的篇幅,实在是显得寒碜。但是,它的实际影响力并不比那些“大”妖怪差,甚至也不比火焰山牛魔王的情节逊色。特别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,这段故事被搬上多个剧种的舞台,又被改编成电影,在当时可谓家喻户晓。而“白骨精”也成了一个广为流行的语词,至今应用不衰。我们来看一看这一节究竟精彩在何处:

果然这山上有一个妖精,孙大圣去时,惊动那怪。他在云端里,踏着阴风,看见长老坐在地下,就不胜欢喜道:“造化,造化!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,他本是金蝉子化身,十世修行的原体。有人吃他一块肉,长寿长生。真个今日到了。”……妖精说:“等我且戏他戏,看怎么说。”好妖精,停下阴风,在那山凹里,摇身一变,变做个月貌花容的女儿,说不尽那眉清目秀,齿白唇红,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,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,从西向东,径奔唐僧……三藏见了,叫:“八戒、沙僧,悟空才说这里旷野无人,你看那里不走出一个人来了?”八戒道:“师父,你与沙僧坐着,等老猪去看看来。”那呆子放下钉钯,整整直裰,摆摆摇摇,充作个斯文气象,一直的觌面相迎。真个是远看未实,近看分明,那女子生得:

冰肌藏玉骨,衫领露酥胸。柳眉积翠黛,杏眼闪银星。月样容仪俏,天然性格清。体似燕藏柳,声如莺啭林。半放海棠笼晓日,才开芍药弄春晴。

那八戒见他生得俊俏,呆子就动了凡心,忍不住胡言乱语,叫道:“女菩萨,往那里去?手里提着是什么东西?”分明是个妖怪,他却不能认得。那女子连声答应道:“长老,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,绿瓶里是炒面筋,特来此处无他故,因还誓愿要斋僧。”八戒闻言,满心欢喜,急抽身,就跑了个猪颠风,报与三藏道:“师父!吉人自有天报!师父饿了,教师兄去化斋,那猴子不知那里摘桃儿耍子去了。桃子吃多了,也有些嘈人,又有些下坠。你看那不是个斋僧的来了?”唐僧不信道:“你这个夯货胡缠!我们走了这向,好人也不曾遇着一个,斋僧的从何而来!”八戒道:“师父,这不到了?”

三藏一见,连忙跳起身来,合掌当胸道:“女菩萨,你府上在何处住?是甚人家?有甚愿心,来此斋僧?”分明是个妖精,那长老也不认得。那妖精见唐僧问他来历,他立地就起个虚情,花言巧语来赚哄道:“师父,此山叫做蛇回兽怕的白虎岭,正西下面是我家。我父母在堂,看经好善,广斋方上远近僧人,只因无子,求福作福,生了奴奴,欲扳门第,配嫁他人,又恐老来无倚,只得将奴招了一个女婿,养老送终。”三藏闻言道:“女菩萨,你语言差了。圣经云:父母在,不远游,游必有方。你既有父母在堂,又与你招了女婿,有愿心,教你男子还,便也罢,怎么自家在山行走?又没个侍儿随从。这个是不遵妇道了。”那女子笑吟吟,忙陪俏语道:“师父,我丈夫在山北凹里,带几个客子锄田。这是奴奴煮的午饭,送与那些人吃的。只为五黄六月,无人使唤,父母又年老,所以亲身来送。忽遇三位远来,却思父母好善,故将此饭斋僧,如不弃嫌,愿表芹献。”三藏道:“善哉,善哉!我有徒弟摘果子去了,就来,我不敢吃。假如我和尚吃了你饭,你丈夫晓得,骂你,却不罪坐贫僧也?”那女子见唐僧不肯吃,却又满面春生道:“师父啊,我父母斋僧,还是小可。我丈夫更是个善人,一生好的是修桥补路,爱老怜贫。但听见说这饭送与师父吃了,他与我夫妻情上,比寻常更是不同。”三藏也只是不吃,旁边却恼坏了八戒。那呆子努着嘴,口里埋怨道:“天下和尚也无数,不曾像我这个老和尚罢软!现成的饭三分儿倒不吃,只等那猴子来,做四分才吃!”他不容分说,一嘴把个罐子拱倒,就要动口。

只见那行者自南山顶上,摘了几个桃子,托着钵盂,一筋斗,点将回来。睁火眼金睛观看,认得那女子是个妖精,放下钵盂,掣铁棒,当头就打。唬得个长老用手扯住道:“悟空!你走将来打谁?”行者道:“师父,你面前这个女子,莫当做个好人。他是个妖精,要来骗你哩。”三藏道:“你这猴头,当时倒也有些眼力,今日如何乱道!这女菩萨有此善心,将这饭要斋我等,你怎么说他是个妖精?”……行者又发起性来,掣铁棒,望妖精劈脸一下。那怪物有些手段,使个解尸法,见行者棍子来时,他却抖擞精神,预先走了,把一个假尸首打死在地下。唬得个长老战战兢兢,口中作念道:“这猴着然无礼!屡劝不从,无故伤人性命!”行者道:“师父莫怪,你且来看看这罐子里是甚东西。”沙僧搀着长老,近前看时,那里是甚香米饭,却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;也不是面筋,却是几个青蛙、癞虾蟆,满地乱跳。长老才有三分儿信了,怎禁猪八戒气不忿,在旁漏八分儿唆嘴道:“师父,说起这个女子,他是此间农妇,因为送饭下田,路遇我等,却怎么栽他是个妖怪?哥哥的棍重,走将来试手打他一下,不期就打杀了!怕你念什么《紧箍儿咒》,故意的使个障眼法儿,变做这等样东西,演幌你眼,使不念咒哩。”

三藏自此一言,就是晦气到了,果然信那呆子撺唆,手中捻诀,口里念咒。行者就叫:“头疼,头疼,莫念,莫念!有话便说。”唐僧道:“有甚话说!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,念念不离善心,扫地恐伤蝼蚁命,爱惜飞蛾纱罩灯。你怎么步步行凶,打死这个无故平人,取将经来何用?你回去罢!”行者道:“师父,你教我回那里去?”唐僧道:“我不要你做徒弟。”行者道:“你不要我做徒弟,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。”唐僧道:“我命在天,该那个妖精蒸了吃,就是煮了,也算不过。终不然,你救得我的大限?你快回去!”行者道:“师父,我回去便也罢了,只是不曾报得你的恩哩。”唐僧道:“我与你有甚恩?”那大圣闻言,连忙跪下叩头道:“老孙因大闹天宫,致下了伤身之难,被我佛压在两界山,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,幸师父救脱吾身,若不与你同上西天,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,万古千秋作骂名。”原来这唐僧是个慈悯的圣僧,他见行者哀告,却也回心转意道:“既如此说,且饶你这一次,再休无礼。如若仍前作恶,这咒语颠倒就念二十遍!”行者道:“三十遍也由你,只是我不打人了。”却才伏侍唐僧上马,又将摘来桃子奉上。唐僧在马上也吃了几个,权且充饥。

却说那妖精,脱命升空。原来行者那一棒不曾打杀妖精,妖精出神去了。他在那云端里,咬牙切齿,暗恨行者道:“几年只闻得讲他手段,今日果然话不虚传。那唐僧已此不认得我,将要吃饭。若低头闻一闻儿,我就一把捞住,却不是我的人了?不期被他走来,弄破我这勾当,又几乎被他打了一棒。若饶了这个和尚,诚然是劳而无功也,我还下去戏他一戏。”

好妖精,按落阴云,在那前山坡下,摇身一变,变作个老妇人,年满八旬,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,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。八戒见了,大惊道:“师父,不好了!那妈妈儿来寻人了!”唐僧道:“寻甚人?”八戒道:“师兄打杀的,定是他女儿。这个定是他娘寻将来了。”行者道:“兄弟莫要胡说!那女子十八岁,这老妇有八十岁,怎么六十多岁还生产?断乎是个假的,等老孙去看来。”……行者认得他是妖精,更不理论,举棒照头便打。那怪见棍子起时,依然抖擞,又出化了元神,脱真儿去了,把个假尸首又打死在山路之下。唐僧一见,惊下马来,睡在路旁,更无二话,只是把《紧箍儿咒》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。可怜把个行者头,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,十分疼痛难忍,滚将来哀告道:“师父莫念了!有甚话说了罢!”唐僧道:“有甚话说!出家人耳听善言,不堕地狱。我这般劝化你,你怎么只是行凶?把平人打死一个,又打死一个,此是何说?”行者道:“他是妖精。”唐僧道:“这个猴子胡说!就有这许多妖怪!你是个无心向善之辈,有意作恶之人,你去罢!”……行者道:“若无《松箍儿咒》,你还带我去走走罢。”长老又没奈何道:“你且起来,我再饶你这一次,却不可再行凶了。”行者道:“再不敢了,再不敢了。”又伏侍师父上马,剖路前进。

却说那妖精,原来行者第二棍也不曾打杀他。那怪物在半空中,夸奖不尽道:“好个猴王,着然有眼!我那般变了去,他也还认得我。这些和尚,他去得快,若过此山,西下四十里,就不伏我所管了。若是被别处妖魔捞了去,好道就笑破他人口,使碎自家心,我还下去戏他一戏。”好妖怪,按耸阴风,在山坡下摇身一变,变成一个老公公,真个是:白发如彭祖,苍髯赛寿星。耳中鸣玉磬,眼里幌金星。手拄龙头拐,身穿鹤氅轻。数珠掐在手,口诵南无经。

唐僧在马上见了,心中欢喜道:“阿弥陀佛!西方真是福地!那公公路也走不上来,逼法的还念经哩。”八戒道:“师父,你且莫要夸奖,那个是祸的根哩。”唐僧道:“怎么是祸根?”八戒道:“行者打杀他的女儿,又打杀他的婆子,这个正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。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,师父,你便偿命,该个死罪;把老猪为从,问个充军;沙僧喝令,问个摆站;那行者使个遁法走了,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?”行者听见道:“这个呆根,这等胡说,可不唬了师父?等老孙再去看看。”他把棍藏在身边,……念动咒语叫当坊土地、本处山神道:“这妖精三番来戏弄我师父,这一番却要打杀他。你与我在半空中作证,不许走了。”众神听令,谁敢不从?都在云端里照应。那大圣棍起处,打倒妖魔,才断绝了灵光。

那唐僧在马上,又唬得战战兢兢,口不能言。八戒在旁边又笑道:“好行者!风发了!只行了半日路,倒打死三个人!”唐僧正要念咒,行者急到马前,叫道:“师父,莫念,莫念!你且来看看他的模样。”却是一堆粉骷髅在那里。唐僧大惊道:“悟空,这个人才死了,怎么就化作一堆骷髅?”行者道:“他是个潜灵作怪的僵尸,在此迷人败本,被我打杀,他就现了本相。他那脊梁上有一行字,叫做‘白骨夫人’。”唐僧闻说,倒也信了。怎禁那八戒旁边唆嘴道:“师父,他的手重棍凶,把人打死,只怕你念那话儿,故意变化这个模样,掩你的眼目哩!”唐僧果然耳软,又信了他,随复念起。行者禁不得疼痛,跪于路旁,只叫:“莫念,莫念!有话快说了罢!”……唐僧见他言言语语,越添恼怒,滚鞍下马来,叫沙僧包袱内取出纸笔,即于涧下取水,石上磨墨,写了一纸贬书,递于行者道:“猴头!执此为照,再不要你做徒弟了!如再与你相见,我就堕了阿鼻地狱!”行者连忙接了贬书道:“师父,不消发誓,老孙去罢。”他将书折了,留在袖中,却又软款唐僧道:“师父,我也是跟你一场,又蒙菩萨指教,今日半途而废,不曾成得功果,你请坐,受我一拜,我也去得放心。”唐僧转回身不睬,口里唧唧哝哝的道:“我是个好和尚,不受你歹人的礼!”大圣见他不睬,又使个身外法,把脑后毫毛拔了三根,吹口仙气,叫:“变!”即变了三个行者,连本身四个,四面围住师父下拜。那长老左右躲不脱,好道也受了一拜。

大圣跳起来,把身一抖,收上毫毛,却又吩咐沙僧道:“贤弟,你是个好人,却只要留心防着八戒言语,途中更要仔细。倘一时有妖精拿住师父,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。西方毛怪,闻我的手段,不敢伤我师父。”唐僧道:“我是个好和尚,不题你这歹人的名字,你回去罢。”那大圣见长老三番两复,不肯转意回心,没奈何才去。……忍气别了师父,纵筋斗云,径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了。独自个凄凄惨惨,忽闻得水声聒耳,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,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。一见了,又想起唐僧,止不住腮边泪坠,停云住步,良久方去。

从文学的角度看,白骨精的故事虽然篇幅短小,却涵容了两个重要的“母题”,并且极为生动地将其展开、演绎出来。一个是“妖女”母题。这一母题在中国古代文学乃至文化中影响巨大。其内涵也非止一端,包括如“红颜祸水”“尤物倾国”“红粉骷髅”等,表现的是男权社会某种畸形的“恐女”“厌女”心理。另一个是“忠臣昏君”母题。这一母题在中国古代士大夫中影响巨大。从屈原的忠而见疑、自沉汨罗,到历朝历代的贬谪文学,“浮云蔽白日,游子不顾返”,相关的佳作名篇不可胜数。同样,其内涵也是多层面、多角度的,如奸佞谗言、主上昏庸、剖心沥血等,表现的是集权专制社会中具有人格理想士人的生存状态及矛盾心理。

《西游记》之三打白骨精
就第一个母题而言,“三打白骨精”的精彩在于三个方面:一是白骨精形象的巨大反差。前面是“冰肌藏玉骨,衫领露酥胸。柳眉积翠黛,杏眼闪银星。月样容仪俏,天然性格清。体似燕藏柳,声如莺啭林。半放海棠笼晓日,才开芍药弄春晴”。后面却是“一堆粉骷髅在那里……脊梁上有一行字,叫做‘白骨夫人’”。由“冰肌”“酥胸”到“骷髅”“白骨”,自会对读者心理产生巨大的冲击力。而为了加强这一效果,作品还描绘了另一组反差,就是美女带来的“美食”——“青砂罐儿、绿磁瓶儿”,里面是“香米饭、炒面筋”。正所谓“食色,性也”,几笔便写出另一方面的诱惑,让唐僧师徒面临人生的双重根本欲望的考验。但转眼间“香米饭、炒面筋”就变为“拖尾巴的长蛆和癞虾蟆”。这与红颜变骷髅相呼应,进一步强化了心理冲击。二是应对诱惑,描画了猪八戒的嘴脸——既贪吃,又好色。寥寥几笔,传神写照,由八戒陷溺之深反衬出妖女欺骗性的可怕。三是写唐僧的昏聩与尴尬。显意识层面,唐僧的受愚上当是出于肉眼凡胎,以及对戒律的片面理解,但作者有意无意之间还把笔墨渗入到潜意识层面:

唐僧那里肯信,只说是个好人。行者道:“师父,我知道你了,你见他那等容貌,必然动了凡心。若果有此意,叫八戒伐几棵树来,沙僧寻些草来,我做木匠,就在这里搭个窝铺,你与他圆房成事,我们大家散了,却不是件事业?何必又跋涉,取甚经去!”那长老原是个软善的人,那里吃得他这句言语,羞得个光头彻耳通红。三藏正在此羞惭,行者又发起性来……

作者这样写,是和一贯的幽默滑稽风格相关,肯定没有明确的揭示所谓“潜意识”的动机。但是,一旦形诸文字,“羞惭”“羞得个光头彻耳通红”却产生出了暧昧、复杂的况味,使得这段母题文字展现得越发生动、丰满。

第二个母题的精彩在于极力渲染出孙悟空忠而见疑的悲剧意味。

作者首先赋予孙悟空“火眼金睛”的特殊功能。这是整个故事展开的基础。这一点肯定是作者有意为之。因为在此前,孙悟空的眼睛并非他的优长。按照第七回的叙述:“他即将身钻在巽宫位下。巽乃风也,有风则无火,只是风搅得烟来,把一双眼煼红了,弄做个老害病眼,故唤作‘火眼金睛’。”这里的“火眼金睛”乃是一种病态。但是,到了本回,却是这样来写的:“(悟空)睁火眼金睛观看,认得那女子是个妖精。”如此叙事,似乎“火眼金睛”便具有了超凡的辨识能力。这一点,基本成为现代读者理解作品的共识。如《汉语大词典》“火眼金睛”词条:“原指孙行者能识别妖魔鬼怪的眼睛。后用以指人的眼光锐利,能识别真伪。”

强调“火眼金睛”这一超凡功能,是为了反衬唐僧、八戒的肉眼凡胎、不辨人妖。但是,接下来,孙悟空的优长便成为了他个人悲剧的根源,因为他看出了多数人看不到的危机,结果使自己处于被误解、被孤立的境地,甚至成为了被打击的对象。这种先觉者、独觉者的命运悲剧正如龚自珍所慨叹:“五十年中言定验,苍茫六合此微官。”

而孙悟空的悲剧不仅由于八戒的恶毒谗言,唐僧的耳软昏聩,更因其屡遭打击而痴心不改显得格外令人动容。唐僧对待白骨精是心慈面软的,而对待忠心耿耿的孙悟空却是痛下狠“嘴”,毫不留情的:

(唐僧)更无二话,只是把《紧箍儿咒》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。可怜把个行者头,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,十分疼痛难忍,滚将来哀告道:“师父莫念了!有甚话说了罢!”

把一个不怕雷劈刀砍的铜头铁额“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”,这种凶狠与唐僧挂在嘴头的“出家人慈悲为怀”形成巨大反差。但是,即便如此,孙悟空出于他的使命感还是打死了白骨精。于是终于被唐僧驱逐。

《西游记》(1986)

接下来又写孙悟空的恋恋不舍,乃至于使神通“四面围住师父下拜”表达内心的感恩之情。在无可挽回之后,还殷殷嘱托沙僧照顾好师傅。诚如陆放翁诗云:“志士仁人万行泪,孤臣孽子无穷忧。”

正是把带有母题性质的两个冲突,各自写到了极致,又融合交织于一点,便使这不长的一段文字成为不朽的经典。02.“三打”、“三尸“与”九虫“

不过,如果我们进一步分析下去,会发现这个故事之所以摇曳多姿,还有一个关键因素——“三打”。假如孙悟空将妖魔一棒打死,然后遭谗言、遭驱逐,那故事产生的戏剧性、冲击力必将大为减色。甚至假如只有“二打”,那文学色彩似乎也是大不相同。

可以说,妖魔的“三戏”,与孙悟空的“三打”,是这场大戏成功的关键。前述的两个母题也正是在这个“三”的大框架之下,得到充分展开、精彩表现的条件。

这个“三”由何而来呢?这个与“白骨”纠缠、关联的“三”由何而来呢?

这个问题的解决要从整个故事的来源开始探索。

“三打白骨精”的故事在《大唐三藏取经诗话》中已露端倪。在《过长坑大蛇岭处第六》中,这样写道:

又过火类坳,坳下下望,见坳上有一具枯骨,长四十余里。法师问猴行者曰:“山头白色枯骨一具如雪?”猴行者曰:“此是明皇太子换骨之处。”法师闻语,合掌顶礼而行。

……欲经一半,猴行者曰:“我师曾知此岭有白虎精否?常作妖魅妖怪,以至吃人。”师曰:“不知。”良久,只见岭后云愁雾惨,雨细交霏;云雾之中,有一白衣妇人,身挂白罗衣,腰系白罗裙,手把白牡丹花一朵,面似白莲,十指如玉。覩此妖姿,遂生疑悟。猴行者曰:“我师不用前去,定是妖精。待我向前向他姓字。”猴行者一见,高声便喝:“汝是何方妖怪,甚处精灵?久为妖魅,何不速归洞府?若是妖精,急便隐藏形迹;若是人间闺阁,立便通姓道名。更若踌躇不言,杵灭微尘粉碎!”白衣妇人见行者语言正恶,徐步向前,微微含笑,问:“师僧一行,往之何处?”猴行者曰:“不要问我行途,只为东土众生。想汝是火类坳头白虎精,必定是也!”

妇人闻语,张口大叫一声,忽然面皮裂皱,露爪张牙,摆尾摇头,身长丈五。定醒之中,满山都是白虎。被猴行者将金镮杖变作一个夜叉,头点天,脚踏地,手把降魔杵,身如蓝靛青,发似硃沙,口吐百丈火光。当时,白虎精哮吼近前相敌,被猴行者战退。半时,遂问虎精:“甘伏未伏!”虎精曰:“未伏!”猴行者曰:“汝若未伏,看你肚中有一个老猕猴!”虎精闻说,当下未伏。一叫猕猴,猕猴在白虎精肚内应。遂教虎精开口,吐出一个猕猴,顿在面前,身长丈二,两眼火光。白虎精又云:“我未伏!”猴行者曰:“汝肚内更有一个!”再令开口,又吐出一个,顿在面前。白虎精又曰:“未伏!”猴行者曰:“你肚中无千无万个老猕猴,今日吐至来日,今月吐至后月,今年吐至来年,今生吐至来生,也不尽。”白虎精闻语,心生忿怒。被猴行者化一团大石,在肚内渐渐会大。教虎精吐出,开口吐之不得;只见肚皮裂破,七孔流血。喝起夜叉,浑门大杀,虎精大小,粉骨尘碎,绝灭除踪。

与小说《西游记》相比,这一段有四个要素被吸收、改造到小说文本中。一个是见到一具“白骨”,唐僧不识,猴行者予以指点。第二个是妖魔化身美女,被行者识破后现出狰狞的本相。第三个是妖魔与猴行者较量,失败后不认输,终至灭亡。第四个是老虎精现原形的方式:“面皮裂皱,露爪张牙。”第四个要素被吸收到二十回那个虎先锋现原形的细节中——“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,把那前左爪轮起,抠住自家的胸膛,往下一抓,唿剌的一声,把个皮剥将下来,站立道旁。”与本节没有关系。而前三个则明显被小说作者吸纳到了这一回书中。

《西游记》(1986)

但是,这些要素里面并没有我们关注的那个“三”。

也就是说,小说《西游记》在成书过程中,借鉴、吸取了《取经诗话》有关“白骨”的思路,并连带而及地与下文妖魔化身美女的情节糅合到一起,便有了“白骨精”的基本框架。然后,把这一框架进一步加工,形成了“三戏”“三打”的新格局。

这进一步加工是纯粹出于文学技巧的提升呢,还是另有所本、另受启发呢?

其实,探索这问题的入口便在于这段故事的回目之中——《尸魔三戏唐三藏》。“尸魔”之称号固然与“白骨”成精相关,其来源却直接指向道教。如编成于元代的《紫阳真人悟真篇注疏》:

利禄声色,实为伐性命之戈矛,囚一身之桎梏。夫世之人不明道德性命之妙,惟饕利禄,日恣责瞋,汨没爱河,漂流欲海,是非、人我交战,胸中喜怒哀乐互残躯体,是致尸魔,促其气寿。利禄声色,实为伐性命之戈矛,囚一身之桎梏。夫世之人不明道德性命之妙,惟饕利禄,日恣责瞋,汨没爱河,漂流欲海,是非、人我交战,胸中喜怒哀乐互残躯体,是致尸魔,促其气寿。

又如元人李道纯所撰《中和集》:

阴精旺则尸魔旺,似不自防,堕深溺浚,皆能自出。世所谓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是也。

再如元明之际的《灵宝领教济度金书》:

以一性虚灵,返真元而湛寂;六情垢翳,逐妄景以奔驰。惟躬行失入于邪宗,遂践履返迷于正道。三彭奋迅,号三恶之流吹;五贼抢攘,摽五苦之沦溺。既欲归真而知命,可无证性以回灵。是以上圣金科,太真玉诀,设灵虚之官属,建内禁之仙曹。落灭尸魔,降三天之正炁;飞度累户,还五体之灵光。俾复良心,为开正性。神功奕奕,妙用巍巍。今有弟子某,生际昌时,身逢道运,期领斑联于紫府,庸传经教于黄垓,探虑浊浪萦心,尘笼混识。是非颠倒,身口意之业障未澄;名利纷纭,贪嗔痴之恶根莫涤。内或亏于纯粹,外或滓于正真;既戕德基,莫圆道果。今为依按典式,召役官僚,宣秘诀以断除三尸,响灵音而消除五累,百关调正,六府虚澄,然后金液炼形,玉符保命。

在前面的第二讲中,我们已发现《西游记》中相当多的文字与张紫阳的《悟真篇》有关。这里再次表现出张紫阳著作与小说成书的关联。不过,这一话题,要留待下一讲再充分展开。这一讲中,值得注意并可进一步讨论的是《灵宝领教济度金书》这一段。这段中,与“尸魔”相关联的又提到了“三彭”“三尸”与“六情垢翳”。这正是解读“三戏”“三打”的关键之处。

“三尸”是道教理论中十分重要的一个观念,也可说是一个相当常用的术语。检索《道藏》,可得451条。而与全真道关系密切的《鸣鹤馀音》中出现过十次。全真教祖王重阳的集子中出现了八次。其大弟子马丹阳的集子中出现更多,达到十六次。全真七子的丘处机、谭处端、郝大通等也多少不一。

上面提到的《悟真篇》《中和集》,在使用“尸魔”的同时,也使用了“三尸”一词:

情欲方动,心君亦淫,三尸搬于上,七魄摧于下,方得精自两经而上,由五脏升泥丸,与髓同下,自夹脊双关至外肾交媾,此为五浊世间法,此谓游行自有方,此谓常道之顺也。金丹则不然,行颠倒之法,持逆修之道。六贼亡,三尸绝,缘断虑捐情网裂。神锋指处山岳崩,三界魔王皆剿拆。此宝剑,本无形,为有神功强立名。学道修真凭此剑,若无此剑道难成。

第一段《悟真篇》注疏中的“情欲方动,心君亦淫”,几乎可以搬过来评论“尸魔三戏”中猪八戒、唐三藏的言行了。

王重阳谈及“三尸”时,连带出现了“心猿”:

七魄乐随魔鬼转,三尸喜逐耗神津。心猿紧缚无邪染,意马牢擒不夜巡。猿马住,性命自然知。一粒刀圭开四象,两般枪法杀三尸。

马丹阳则是个人使用“三尸”一词最多的,如:

三尸六贼总魔人,征战辛勤苦转辛。诛戮妖精心内剑,修完异景洞中春。

今朝传出些修炼,外把万缘锻炼。炼过更宜重炼,识破何劳炼。才方向里闲烹炼,六贼三尸频炼。镜灭心忘丹炼,得得成真炼。

便说回、六贼三尸。阴魔散,觉天清地静,日月辉辉。

又如王处一:

酒色财气绝,世事般般彻。三尸阴魄消,六贼十恶灭。魔山竭底摧,都休乱扭捏。乞食纸布衣,顿把心猿歇。悟来不使心猿戏,慧剑磨教利。六贼三尸都趁离。

这些文例有三点值得特别注意:一是“三尸”多与“六贼”连用,二是“三尸”与“阴魔”“阴魄”连用,三是使用“三尸”一词的同时,有“顿把心猿歇”“不使心猿戏”的表述。“六贼”的话题留待下文分说。至于“阴魔”“心猿”与“三尸”的连类而及,如果说与“尸魔三戏唐三藏”一节具有互文的关系,也不能视为牵强。《西游记》(1986)

至于“三尸”的含义,据《中山玉柜服气经·录神诚戒序》:

既食百谷,则邪魔生,三虫聚,虫有三名,伐人三命,亦号三尸。一名青姑,号上尸,……二名白姑,号中尸,……三名血尸,号下尸,……一本作血姑。此三尸毒流,噬嗑胎魂,欲人之心,务其速死,是谓邪魔生也。尸化为鬼,游观幽冥,非乐天庭之乐也。常于人心识之间,使人常行恶事、好嗜欲、增喜怒、重腥秽、轻良善,或乱意识,令蹈颠危。

也就是说,“三尸”是人体内戕害生命的三个邪魔,是修道者的大敌。她们会诱使人“好嗜欲”“重腥秽”“乱意识”“蹈颠危”“增喜怒”“行恶事”。而这三个邪魔以女性的形象出现,名为“青姑”“白姑”“血姑”。而在另一段有关“三尸”的表述中,称之为“鬼精”,并与“白骨”连类而及。

鬼精者,三尸也。三尸不去,道无由而成。能体纯素,三尸自绝,故谓灭爽也。回尸起死,白骨成人者,丹成之士,非特独善其身,更宜推功及物,故净明法云:吾丹既成,变化自在。

“三尸”别称为“三彭”“三虫”,其名虽异,内涵大端无别。而修道之人必须对“三尸”痛下杀手。这方面的要求可谓比比皆是,如:“屏杂念,绝嗜欲,斩三尸,舍一炁。”“吾之慧剑斩三尸六贼,责瞋爱欲烦恼障。”“为人硎慧剑,砺神锋,斩三尸,诛六贼,解缚缠,脱桎梏,破忧疑网,断烦恼障。”“诀者全凭慧剑施,断除六贼斩三尸。”“定心之法,贵斩三尸,去六贼,命魔以伐其害道之端,息炁以造其入神之妙。”“猿马住,性命自然知。一粒刀圭开四象,两般枪法杀三尸。神水溉华池。”“铅刀起处通神妙,汞剑开时仗慧钢。杀却三尸阴鬼尽,一团红焰覆琼岗。”“第一先战退无名烦恼;第二夜间境中,要战退三尸阴鬼。”如此等等,“斩却”“杀却”“战退”,都是一派杀气腾腾。

由“白骨”而“尸魔”,由“尸魔”而“三尸”,由“三尸”而“三戏”,由“三戏”遂有“三打”。“三打白骨精”故事的大框架就是这样形成的。

本来只是一个宗教观念、一个宗教名词,但它激发了作者的想象力,于是转化成了富有文学表现力的情节框架。

而总是与“三尸”相伴出现的“六贼”,也在小说中浮现了踪影。第十四回回目便是“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”,有关情节十分明显由宗教观念脱化而来:

师徒们正走多时,忽见路旁唿哨一声,闯出六个人来,各执长枪短剑,利刃强弓,大咤一声道:“那和尚,那里走!赶早留下马匹,放下行李,饶你性命过去!”唬得那三藏魂飞魄散,跌下马来,不能言语。……行者道:“我也是祖传的大王,积年的山主,却不曾闻得列位有甚大名。”那人道:“你是不知,我说与你听:一个唤做眼看喜,一个唤做耳听怒,一个唤做鼻嗅爱,一个唤作舌尝思,一个唤作意见欲,一个唤作身本忧。”……行者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儿,迎风一幌,却是一条铁棒,足有碗来粗细,拿在手中道:“不要走!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试手!”唬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,被他拽开步,团团赶上,一个个尽皆打死。“

六贼”也是道教修行的重要观念、重要术语,检索《道藏》,得155条,大半与“三尸”关联而用。其具体内涵《灵宝归空诀》有说明:

六贼,即六欲之谓也……在眼根能视,则贪欲色尘;在耳根能听,则贪欲声尘;在鼻根能嗅,则贪欲香尘;在舌根能言能食,则贪欲滋味;在身根能运动,则贪欲非为;在意根能出谋应事,则贪欲颠倒梦想。如是六尘,既入于六根,六欲因之而炽盛,障迷自性,故以贼名。情欲盛,则精魄结而为三尸虫,致人贪爱无厌,颠倒梦想,流浪死生,展转轮回,受诸苦恼,无有已时。

《太上洞玄灵宝业报因缘经》也有类似的说法:

六贼六尘,六识等也。而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,本来空寂,不动身心。众生执计,妄怀取舍,念念驰竞,烦恼缠身,以是因缘,流浪生死。眼根贪欲色尘,耳根贪欲声尘,等等,正是小说中“眼看喜”“耳听怒”等强盗名称的本义。

在道教经典中,与“三尸”连类、关联最多的词语,一个是“六贼”,还有便是“九虫”,如:

魔精鬼妖者,乃九虫六贼之类。三尸是渠魁,虫贼是徒伴,剿其渠魁则徒伴自溃,故曰丧眼灭爽也。

尸亦三尸神,彭蹻、彭踞、彭踬,……每尸管三虫,共九虫,复管万虫,咂啮身体。修杀者运一气而升腾,三尸自死,杀灭九虫,造化金丹,纯阳为体,故名杀机。

金公本是乾家子,住在坤宫。真虎真龙,吃尽三尸及九虫。

“三尸”“六贼”与“九虫”都是修道者的大敌,都与欲望有关,且戕害生命,因而都应予以“杀灭”。而末一段出自《了明篇》,竟然有杀灭“三尸”与“九虫”者为“金公”——《西游记》中孙悟空的别名。这当然是纯粹巧合,不过其中显露的道士们的思维逻辑也不是全无意义的话题。

《西游记》(1986)

“三尸”的观念转化为“尸魔三戏”,并导致了孙悟空与唐僧的第二次分手;“六贼”的观念直接成为劫道强人的名称,并转化为孙悟空与唐僧第一次冲突的起因。彼此间隐隐存在着某种呼应。

“九虫”呢?相比较之下,“九虫”在小说中的转化较为隐蔽、疏略了一些。在六十二、六十三两回书中,写了一个奇怪的妖魔:

一个驸马,唤做九头驸马,神通广大。前年与龙王来此,显大法力,下了一阵血雨,污了宝塔,偷了塔中的舍利子佛宝。

……打个滚,腾空跳起,现了本象,乃是一个九头虫……

行者道:“他近日招了一个驸马,乃是九头虫成精。他郎丈两个做贼,将祭赛国下了一场血雨,把金光寺塔顶舍利佛宝偷来……”

那怪物负痛逃生,径投北海而去。八戒便要赶去,行者止住道:“且莫赶他,正是穷寇勿追……”二郎与六圣道:“不赶他,倒也罢了,只是遗这种类在世,必为后人之害。”至今有个九头虫滴血,是遗种也。

这个“九头虫”不似“尸魔”“六贼”那样,道教的血统明白无误,可谓铁案、定案,它的血缘关系只是属于“嫌疑”。不过,有关笔墨之间透露的一些信息,却还是在加重这一份“嫌疑”。如这个妖精干的坏事是偷盗了佛宝舍利,它被打伤后逃掉,遗种留存祸害后世,都有进一步解读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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